郭会伦:如何面对来访者在咨询初期的失望?
心理咨询让我们解剖地越来越细致了,这样看来,问题似乎也就越来越多。但问题不在我们这里,也不在咨询中,一切都最终在生活中。
生活就是这样,不是别人对我们失望,就是我们对别人失望。但最终也没怎样,日子照常过。这个无处不在的失望就是现实,我们要接受。特定的来访者如果能够体会到自己的失望,并让自己能够离开让他失望的关系,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成熟的应对。
如果今天通过我们的讨论,能够得出一个让大家都不失望的答案,那就太荒唐了。我们讨论的目的是要把失望放在此时此刻的关系互动中,而不是放在彼时彼地的咨询中。否则我们就远离了讨论本质的意义。
如果失望已经发生,就要让自己在最早时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望,或意识到别人对自己的失望。同时,我们要能忍住去为此做些什么的冲动,大白话就是避免错上加错。在失望出来时做出的补救,大部分都是咨询师反移情的见诸行动。
失望发生的逻辑过程大致是这样的:来访者找我们工作时一定心怀某种渴望,但他们的渴望要么就是我们没有满足他们,要么就是满足了,但量没给够,或者就是他需要A,你给了B,满足与需求不对称。来访者来找我们,他们的渴望究竟是什么呢?不同的来访者有不同的渴望,比如抑郁的来访者,他渴望自己的攻击性能够向外释放出去;强迫的来访者,渴望咨询师甘愿被自己控制并利用。而我们共通的渴望内容是什么呢?无非就是心中的那个缺口能够得到满足。
咨询师能够给予来访者的满足是什么?咨询师能给爱吗?能给来访者钱吗?咨询师能做沙袋吗?能够通过让自己变差,从而使对方获得自尊吗?这些我们都给不了。所以失望是永恒的话题,不要试图去避免,也不要妄想去处理干净。
咨询师不能给予来访者现实的东西,但能够给予他心理上的关注,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某些空缺被满足了。
来访者失望时会有是什么表现?沉默?尴尬?感到无聊? 说自己的不好?装模作样喝水?……咨询师对对方失望反应的捕捉,也是对对方关注的表现。
关注是养育,再次之是教育。可那些都是心外世界的“关注”,——身体养好,知识获得。
那么心理(心内)世界的满足是什么呢?如果我们能把“心理的满足”讨论清楚,那就没有来访者了,也就没有咨询师与理论了。
你做一件事让对方过于感动,会引发他的恐惧。你做完了,他感觉不错还想要,于是你还去做,这就是依赖的加剧。如果咨询师抱着一种“我不期待你因为这个事喜欢我,别人来我也会这么做”的态度,那么他就是真诚的,不诱惑的。
当来访者哭泣时,我会看在眼里,但并不会去替他完成抽一下纸巾的那个动作。(现场:为什么哭的时候不给人家递个纸呢?)郭:我心疼纸,你还让我主动递给他,这太伟大了,我伟不起来。(噗……)更重要的是,他会在咨询师的眼中看到一种欣赏和信任:我可以独立地把自己弄得舒服一点。
所谓的关注,就是对一个客体的投注。两个人之间相互不投射,就不是互为客体的,此时必然有一方会觉得失望,因为你们之间没有关系。
只要我们有能力真诚地道歉,你就完全可以大胆犯错去。但是往往不行,我们的自恋不允许我们真的去道歉。我们道歉很容易道得最后觉得自己对得不得了,最典型的是父母向孩子道歉——咨询师也很容易这样。
实际上,让对方感受到你在关注着他是不难的。他从头到脚、从里到外都在展现着自己。你只要看到一点,他就不会那么失望。
你有100个样子,我都不看。你给我唱歌跳舞摆手微笑,而我都视而不见,我只想看你后空翻。也就是说,我只想看我想看的。这个时候对方与其说是失望,不如说是恼羞成怒。
咨询师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,一头扎进了自己想知道的问题里面,你问再多、说再多、澄清再多、收集再多资料,对方都会觉得没有被你关注到他。
咨询师有一个死胡同,就是“让咨询快速进行”。你早一点发生移情、早一点让我看到你的原生家庭、早一点让我了解到你的自体-客体……如果咨询师离不开这个死胡同,那么来访者无论怎么给我们摇头摆尾,我们都会视而不见。这是在咨询初期,最常见的失望。
人际互动中要的从来都不是办法,而是态度。好的态度能让我们产生一点好的体验。这种好的体验能够让我在面对对你的失望时,更容易去接纳它,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因为失望而轻易遭到威胁。
与其下功夫去琢磨如何给予关注,不如去体会犯了错以后如何真诚地跟人道歉。我们要在自己自恋不受挫的情况下,多给别人一些情感投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