咨询师如何与不同的来访者建立工作联盟?
2021年3月17日

咨询师如何与不同的来访者建立工作联盟?

      分享工作联盟这个话题,确实为难。但当这个“为难”被说出来的时候,我就把这个为难转化成了不满,然后想找个事儿——你们今天为了整理摄像头,导致我们的分享超时了将近10分钟,而且在搞这个摄像头之前,也没有跟大伙商量,这本身就是一个破坏联盟的做法。我们的现场就是一个联盟,我们约定好了时间、地点、主题,一起要完成一个讨论。也就是说,有确定感和知情感,就是工作联盟了。而突然冒出来一个摄像头,我们是不知情的。

       当我要面对摄像头分享这个主题的时候,我就会感觉为难,这会导致我出现一种无力感的焦虑。但如果我自己(通过无意识的防御)处理一下,就可以把为难转为愤怒,这样我就又觉得自己力气,可以做些什么了,就不那么焦虑了,如果没有为此破坏要做的事,那可以说工作联盟没有遭到更大的破坏。

工作联盟的内容包括哪些?

       简单说就是几部分:参与者、工作目标、设置与关系。有了它们,就是联盟。把设置和关系搞好,然后使参与各方有效推进工作实现目标就是工作联盟的意义。

       设置一定是要所有参与方都参与制定的,只有这样,关系才能是好的。设置我们谈了很多遍,几乎每次讨论时都会提及。但设置容易被我们理解为很具体的时间、费用、转介等具体事宜,其实设置远不止这些内容。

       在我们的工作中,最容易出现的是错把需求、愿望和目标当成设置。需求、愿望和目标是主观想象,任何主观的东西都不应该是设置。如果咨询师把“治好抑郁症”当成设置,那么他会没有一次不焦虑。很多咨询师会有拯救者情结,其实就是在这一点上出了问题——他把实现目标当成了自己的工作内容。但实际上他的工作内容永远都应该是维护设置。否则,他就会让自己掉入想象当中,进而会焦虑、不稳定、见诸行动(最常见的是为来访者做很多)。

       “治好抑郁症”是目标。我怎么可能保证这种想象的美好愿望能够达成呢?当然,可能性是有的。为了实现这个可能性,我们只有商量出一套最客观的东西,大家一起来遵守。比如我们得按时进行;比如你得为此付费,否则我作为咨询师的动机也会消失;比如你要真实地表达你的需求,当然我要保持我的敏锐,以便当你无法真实表达的时候,我可以注意到并且和你去讨论……如果这些能够实现,那么目标就容易达成。能操控、可检验、直观客观的,才是设置。

       咨询设置是为了束缚两个人,减少不该做的事。有束缚,就会有焦虑,所以设置是用来制造焦虑的。设置的变动和被挑战是正常的,但也只有在变动中,才有了把焦虑呈现出来并拿出来讨论的机会。所以对设置的突破也可能是机会,这需要双方知情并共同参与,才能够抓住这个机会。而不是咨询师自己无视这个变动,或者不和对方去讨论。咨询师如果没有发现设置的变动,这会见诸行动。发现后,因为种种原因不合对方讨论,那也是见诸行动。这都体现了咨询师没能力对设置的变动展开工作。

       我们要通过理论的学习和专业的训练提高自己的觉察能力,觉察到设置在制造焦虑时,有能力和对方讨论。或者去找督导谈,前提是咨询师捕捉到了问题所在。

       知道了以上几点,会让我们的意识更加清晰。如果你没有这点感觉,那么你就只能按照理论和操作的要求去做,但你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要求你。

在初始访谈中,你是如何在咨询中和来访者谈设置的?

       我的做法以及说的内容和大家都差不多。但除此之外,我自己会有一个清晰的意识:来访者会让我们说的东西都可能不作数。这事儿肯定会出现,设置迟早会被挑战。

       来访者如果把我说的设置记得特别清楚,突破反而是好的,我会等待。

       来访者如果给我一个影响,让我觉得我遵守设置是过分的,这个影响也会是我们重要的工作内容。

设置为什么必须是客观的?

       主观的是独有的,任何独有的东西做设置都不会长久。

       “治好抑郁症”虽然可能是双方共同的意愿,但它依然停留在一个想象的层面,不可操作,所以也不是设置。咨询师守护设置和表达意愿,距离是很远的。

有哪些因素促成了工作联盟的建立?

       是联盟成员的动机与工作目标。对于来访者来说,可能是明显的心理困扰和足够的求助动机。作为咨询师而言,也有自己的清晰的工作需求。

       双方都有需求,就会有联盟。有了某个投射性认同的合谋,就会自动成为联盟。街边卖包子的和卖油条的,他们都想买西瓜,但是都不能买一整个,恰恰卖瓜的只整个出售。那么这样一来,他俩就会自动成为同盟,去合买一个瓜。

如何维护工作联盟的稳定性?

       心理咨询的联盟时刻动荡,变化与问题层出不穷。心理咨询是两个灵魂组成了一个联盟,要去干一件现实中的事,比如解决抑郁之类的。其实对这种特殊联盟的维护,我们现在所具备的理论知识是并不多的。精神分析也才100来年,这和我们中国的孔孟之道用来维系家庭、社会等联盟的经验比起来,还是非常有限的。

       联盟是两个人组成的,这两个人高于一切结构化的理论和标准要求。如果这两个人提供的支撑不够稳定,我们可以想象,这个联盟是就危险的。对于咨询师来说,TA要去完成理论的学习、讨论,个案的督导和个人体验。开个玩笑来说,如果一个咨询师能够让自己到达不分男女的阶段,那么TA就成为了一个不错的咨询师了。比如作为一个男人,他如果能让自己平和、柔软、足够包容,而作为女人,她能够维护设置,有恰当的拒绝,并且有营造和面对焦虑的力量,这个咨询师就合格了。咨询师就是要相对比较敏锐地把握好设置与爱的力度。

       对于稳固联盟来说,我们不能对来访者的人格寄予希望。来访者人格的完善是我们的工作目标。但一个联盟,显然是双方都要提供支撑的。对于来访者来说,靠的是求助动机来做支撑,这是他为自己负责的体现。来访者不是因为咨询师能帮自己,也不是因为只有这个咨询师最好他才来,而是他自己的动机在支撑着一次又一次与你的协作。

       一个工作联盟中充满了不确定,而能够为联盟起到支撑作用的,就是咨询师稳定的人格和来访者足够的动机。否则这个联盟不是先天不足,就是后来多灾多难。

如何与“不同的来访者”建立工作联盟

       如果我们和进食障碍工作,访谈中会充斥着死的味道,没有生机;抑郁呢?是空、沉和虚无;强迫是虐、控制、憋还不能做什么(于是就会烦躁,或者让自己困、打瞌睡);焦虑是带着一堆担忧而来,我们容易被淹没;自恋的来访者会让访谈中充斥着小心翼翼,否则会羞耻;边缘是要啥有啥,而且都是你想不到的,所以会很乱、很碎……

       不同的来访者会对我们造成不同的情感。如果你没有识别,就容易掉入投射性认同当中,你们两个完成一个“合谋”,访谈会紧密一段时间,不久时间后后破裂。

       比如我们如何与强迫的来访者工作呢?我们人格的稳定,要在此时激发出一种“放松”,让自己不进入到控制的感觉里面去。你控制我,我也要反击似的控制你,这就是投射性认同和诱惑。小孩子经常会手欠打别人,他打别人是为了让别人追着自己打,他是想发起一个游戏,按照这样的方式玩。来访者的控制也会激发起我们的反控制,这就是他的“游戏规则”。但是我们可以不跟他这么玩,我们可以让他进入我们的玩法,我们的玩法就是失独的随便。我不觉得你在控制我,我不追回去。当然,“随便”也指你想控制也还可以控制,但我不还击。

       抑郁的来访者带着“空”和“冷”过来,我们要做的是不去认为他就是空的。我们要保持自己的鲜活与生机,我们自己要有话题、想法、创造性与不同。当然,我们也不需要让自己变得躁狂,因为躁狂也是用来防御抑郁的。但即便如此,也比你认同了他的空,让自己冷得说不出话要强一些。

       面对自恋的来访者,我们要压根就不觉得他做的事有什么好羞耻的,在你这里,最好就没有羞耻这个概念,其实也就是咨询师要把自己的羞耻感处理好。这样,你就敢于和他去触碰羞耻。

       咨询师自己要有觉察:他是在和不同的来访者(人格表征)进行工作。通过访谈,我们要对对方的人格表征心里有底,这样知己知彼,你就能保证自己不会很快被对方干掉,你才可以活下来。

       这点的讨论要说明的是:咨询师要对自己相对更匹配的来访者有觉察,这包括:哪些来访者是自己目前不工作的、那些是愿意工作的?某个来访者适合什么样的心智模型?适合哪种理论解读和操作?来访者哪一类的核心冲突/创伤体验是自己难以工作的?对于特殊来访者(服药、家庭影响过大等)自己需要怎样调整?………当这些设置相关的内容理清后,就可以专注于自己和来访者的关系互动,这是建立工作联盟的较可靠的应对。


曾经抑郁过的咨询师和抑郁的来访者工作会不会更好?

       其实咨询师首先要在学习和体验中明白,我们如何与不同的来访者不建立工作联盟。会有一个现象:不管是谁,我都满腔热情地与之工作——这是有问题的。我们要清楚自己的创伤体验。比如我们有关于丧失的创伤体验,就没有必要通过拯救抑郁来防御自己的丧失。如果我们有比较明显的强迫特质(这一点在咨询师中比较多见,容易存在比较多的自恋特质),我们可以保持一到两个有相同特质的来访者,但是不要太多。

       曾经抑郁过,会觉得我们更能够感同身受,真正进入过绝望才能够去理解绝望并靠近绝望对吗?但其实感同身受在逻辑上是讲不通的,所以这个愿望一定会落空。你们并不是同步得的抑郁,此外你们绝望的程度也一定会有所不同。

       不建议这么做,不代表一定不行。但我们要明白,你可能会面临一个问题:看上去已经康复,并且能够在绝大多数时候保持稳定,但如果丧失的绝望被激活,咨询师就会出现一个很大的冲突——恨要不要出来。恨不能出来是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感受。抑郁症是恨客体,但是他没办法完成自己和客体的区分,客体就在他的身体里,于是他只能去攻击自己。这种冲突与绝望一旦被激活,咨询师是否还能够安稳待在自己的位置上?他可能会死死地保持着这种恨,和来访者一起陷入攻击的绝望之中。

       强迫的咨询师遇见强迫的来访者,就容易碰到对方的施虐,你立刻反虐回去。也可能相反——双方都害怕“虐”出来,这个工作在一定时间内就会陷入停滞、不能退行。

说在最后:

       最后再加上两句话吧:和不同的来访者建立工作联盟,难!我们要慢一点,小心一点。

       咨询师始终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:来访者是活生生的人,他们痛苦得不得了。此刻你是要帮对方呢?还是先坐好自己的位置?位置你得做好,设置你得维护,你还得和对方有情感交流。一拳打出去,你自己还得留神,要收着点力道。

编者的话:

维护工作联盟,像是维护一个家。和不同的来访者建立工作联盟,就像是在讨论如何与不同的男人/女人结为关系不错的夫妻:这可能不仅是难不难的问题,而是是否可能。

       当我们说不许笑!这是工作。于是我们就要认真地坐下来对它进行讨论与解析。因为我们不满足于“可能”或“不可能”的现象,我们有了解地更清楚的动机与权力。我们也正是在通过这样的讨论,让自己与工作结成的这个联盟稳固一点。讨论后,我们对工作不再仅仅只是有一个感觉,而是有了更加清晰的理解:我们有了更多的知情。于是,我们和工作的关系也变得更好一点:我能更好地使用工作,工作也能反过来更好地回报于我。——紫恩

文章来源:静心心理